蒼穹驟變，禾悄悄在聽到沙雅那句話時，立刻切出面板關閉酆都的進入通道，徹底將酆都與王朝三國游戲世界完全隔離。

朝陽的感染雖然修改了她作為玩家的身份，卻沒有影響到她作為酆都君主所能使用的功能。

看著烏雲在頭頂漸漸消散，還釋酆都一片晴空，禾悄悄手指按在君主功能界面的藍色晶板上，眼中陰霾頗盛。

晶板之下，在禾悄悄切出酆都管理面板之前，躍出了一張作為玩家方使用的白色面板。塊面內是她作為玩家時的屬性信息，那些往日裏明亮的銀色字體已經徹底黯淡下去，而在之上，還躍出了一條紅色的權限。

“Unable to log out（無法登出）。”

“無法下線？為什麽……”

“不能下線了，只有我一個人是這種情況麽？！”

“我也出現了Unable to log out的權限，為什麽不能登錄了？……”

“天啊，我們不會是被困在游戲裏了吧，還是說是新活動……”

身後的玩家群體裏傳來沸沸揚揚的疑問聲，從第一聲鶴立雞群的驚呼，到嘈雜的疑問，發現異狀的人已經越來越多，幾乎是如同推翻的多米諾骨牌一樣，一石入池，漣漪難止。

緩緩將視線轉到言景遙的身上，禾悄悄蹙眉苦笑。

從現在開始，朝陽的目標，已經不僅僅是她一個人了。

“別傻了，王朝的活動，可不會把你們的登錄權限徹底清除！”

高空之上陡然破裂了一個漆黑的洞口，沙雅握著長鞭，從洞中閃現，回到這方未被朝陽入侵的空間。聽到下方的群眾吵吵嚷嚷的討論，頓時不屑地嘲笑玩家的愚昧。

作為核心AI，沙雅說話時可以控制話語傳播範圍，森冷的話語在酆都裏傳開，得到的就是玩家方的寂靜和臉色煞白。

憑虛而立，沙雅的目光冷若冰霜，半垂下的眼瞼裏掩著烏黑的瞳珠，一一掃過玩家們的臉，宛若在看最低微的螻蟻。

“朝陽的話你們也該聽到了。”沙雅落在禾悄悄的身邊，語調寡淡，“王朝從今日起，有進無出。別以為端外的工作人員能救下你們，強大的核心AI可以隨時入侵你們的數據，要等工作人員營救……天方夜談。”

看向禾悄悄，沙雅的話卻是對著玩家的：“作為第二病毒核心，我給你們一個機會——召集本門熟稔NPC來酆都，各司其職，團結一致，預備抗敵。”

禾悄悄奇怪：“NPC？”

“並不是只有接受了‘攻略NPC’的人才能刷NPC的好感值，尋常NPC和普通玩家之間有一種隱藏的好感，叫做友好度。”沙雅道，“這裏玩家太少，朝陽的NPC卻有很多。NPC與玩家的戰力值不成正比，對付起來，犧牲不會劃算。如果有NPC助陣，勝率或可一平。”

“第二病毒核心？”人群裏有男玩家插話，“我只聽說過朝陽和君王，這個關頭，就別騙人了好吧……”

羽毛輕拂，獸化的右手扣住了男玩家的半張臉。

原先站在禾悄悄身邊的沙雅不知什麽時候到的男玩家面前，此時半懸空站立，居高臨下的看著他，尖銳的指甲戳進他的臉皮中。

銀絲插入他的喉頭，沙雅人類的左手撫上男玩家的右臉，突兀一聲破碎聲，禾悄悄便眼見著沙雅人類一樣的手上翻起了層層白色的鱗片。鱗片從她的手背往手臂上攀爬，直至覆滿她的左臉。

烏黑的發絲游動間，左邊的發絲漸漸染了一層霜白，兩只龍角從她的頭頂長出來，角峰漸漸嶙峋。

“玩家一莫海生，感染升級150級，時效為30天。若是移轉陣營，則病毒深入，破壞玩家數據。”白鱗右手從男玩家的輪廓上落下，沙雅的雙眼已經變成了詭異的銀色，在瞳孔當中，還有著羅馬數字“0”的黑色印記，“這是作為原第三核心AI沙雅，獻給你輕視她的回禮。”

看著沙雅後退，名為一莫海生的玩家咽了一口唾沫，顫顫巍巍地打開自己的屬性面板。

原來“級別：138”的一行，果然如少女所說，變成了“150”。

慶幸之餘，一莫海生突兀想起，少女所說的破壞數據……

“這就是你的真正實力麽？”凝視著沙雅，千鶴發問。

沙雅回視她，不做言語。身後的空間破碎，一頁一頁陳滿代碼的紙張從1/3空間裏鉆出來，自覺找到代碼所對應的玩家，懸立在玩家的頭頂。

紅色晶板在她面前羽化而出，紙張上數字脫離，進入晶板間層層跳躍。不消多時，那些玩家頭上的黃色紙張便如同血染，變成了徹底的赤紅色。

“各司其職。我能做的，就是全力抵抗朝陽以及修改。”沙雅擡臉，妖異的瞳孔中含笑，“萱鶴，朝陽那邊大多是智能NPC。你作為真人NPC之首，把能叫的真人NPC，以及他們的部下，統統都召到酆都來吧？”

“通道無法使用。”千鶴回答。

禾悄悄搶一步，“我不希望小鶴出去。外面朝陽對這裏每一個都虎視眈眈，小鶴作為NPC之首，已經是他眼中的肥肉。”

“我跟小鶴去。”解蓮裳握弓站到千鶴的身邊，“悄悄，這次事件太過惡劣，總有人需要出外聯絡援兵，要不我們連一點勝算都不可能有。而且，作為測試員，沒有及早察覺AI的問題，怎麽樣都是失職……弄成這樣，也有我們的錯。”

禾悄悄抿唇。

“我可以讓你們通過1/3空間移動，只是，”沙雅把視線轉向千鶴，“如果你遇上朝陽及七大覆制體，作為宣帝形態，能撐多久？”

“五分鐘。”實話實說。千鶴看著略微露了驚異的沙雅，伸手摘下臉上的半張面具。

面具落入手中，瞬間數據潰散，不一會兒凝聚成一把金色長琴與一只小小的金鐘。

“東皇鐘，宣天琴。”沙雅一怔，忽又一笑，“我說當初融合後怎麽少了兩樣東西，沒想到在你這裏……也好。”

右手在背後一劃，裂開一條縫隙。沙雅看著千鶴與解蓮裳邁進空間，餘光在禾悄悄微微一頓，將一把鑰匙遞給解蓮裳：“使用浮世空間的權限，如果遇上朝陽……往鑰匙上隨便用個輔助技能就可以開啟了。”

微微一楞，解蓮裳接過，點了點頭。

看著哥哥和閨蜜離開，禾悄悄握著言景遙的手，站了許久。

深深吸了一口氣，禾悄悄放開言景遙，眼神回覆往日裏的不服輸。

“白馬，木瓜，現在情況特殊，哥哥不在，我會開放酆都客旅以及宮殿的權限，你們先安置好幫眾並將目前的情況跟大家解釋一下。請大家不要灰心，王朝始終只是一個游戲，沒有百分之百無法登出的可能，我需要你們相信沙雅，相信我和各位真人NPC。”在面板上調控軍隊駐守酆都，禾悄悄側身，毫不猶豫的發放了一百萬的酆都聲望給權，“奸商最清楚客人需要什麽，配置武器的事情，交給你來弄，我是最放心的。”

權勾唇，伸手輕輕拍了拍禾悄悄的臉頰，“這小嘴甜的。”

……倒不是她嘴甜，而是她覺得這件事，她多少都是有點對不起玩家們的。

“這件事，你只是□□，就算沒有你，朝陽始終也不會放過這些玩家。”君何念靠過來，“機會尚存，絕不松口。這是你教我的道理，悄大神，作為世界第五的‘弓’，我可不認為你對上AI，是處於劣勢的。”

“我不認為我會輸給朝陽。”瞥了君何念一眼，禾悄悄唇梢微微勾起一點無畏，手指在面板上飛快的敲擊，各撥了一支軍隊交給權和君何念，“采購的武器和裝備的事情，交給你們了。”

君何念頷首，又聽禾悄悄指派，“覆瞳、菊花、夢姐，你們三個人幫忙將在場的幫眾按照戰力高低分隊麽？花姐姐和大狐貍就幫忙召集酆都三領域大族，我會讓明照君跟你們一隊，並介紹清楚酆都族裔情況的。然後……好醜，如果在這裏的任何人，有反對我的意思，勞煩你替我把他們打趴下。”

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，禾悄悄的語氣裏吊起了刺骨的冰冷。

君何念和當場數人一楞，又見禾悄悄莞爾拒絕：“啊，我想了想，你還是不要做這件事了，酆都的大軍那邊需要你，請你去明照君的宮殿見平疆，跟他說明酆都內外局勢，與他一齊鎮守酆都周圍。”

“至於這兒，有誰不服氣我指揮的，我會和言景遙一起……碾壓他！”

抖開烈焰鳳凰，在弓弦上搭上五支千斤矢，禾悄悄嫣然一笑。

曾經烽煙聚的老人們看過來，不約而同毛骨悚然。

在悄聲無息仍在王朝時，這位幸運女神從來沒有落下任何一場戰事。每每城戰，她都不會與同伴行動，而是單槍匹馬的，一個人持箭打前鋒……

雖然禾悄悄近年已經不怎麽參與浩大的戰鬥，但無一人會忘記，當年她一身皮甲，馬尾高束，握著一把玄天弓在城墻上疾奔，百步穿楊、三步殺一人的英姿。

她是福神，也是戰爭女神。

只要她在，隊伍必然一往無前、戰無不勝。

束緊腕帶，禾悄悄背上箭矢後，又放了兩筒到背包。

距離朝陽鎖定所有下線按鈕已經過了幾天，這些時間裏，能進出酆都的人，唯有宣帝、解蓮裳和沙雅。

第一次從幫主那兒了解到自己所在玩的游戲的黑暗面，不少玩家都是膛目結舌的。而了解到真人NPC，人類第二核心，那些玩家也沒有了當初風小卷那樣激動的態度。

所有人在想念現實世界。

禾悄悄並未遮攔“攻略NPC”的任務，和自己目前的多重身份。

因此也受到了責罵。

而責罵後，那些人又會對她心懷愧疚。因為他們知道，作為酆都主君的禾悄悄，是唯一能庇護他們的人。

只是一個功能面板上“是否關閉：的開關，就能決定朝陽能否入侵，破壞他們的數據。

沒人想得罪她，讓自己永遠留在游戲世界。

外面的情況也著實不樂觀。朝陽作為第一核心，吞噬並取代了君王，獲得了操控所有智能NPC的能力，成千上萬的智能NPC加入君王的陣營，隊伍卻還在不斷壯大。

千鶴和沙雅帶了幾次NPC軍隊去抵抗朝陽對酆都的侵入，多次傷亡平分，沙雅也只能跟朝陽打個平手。

可到底酆都人數有限，三國內無數的NPC卻在陸陸續續的加入朝陽的軍隊……局勢總會被拉開的。

私底下已經有人在討論把她交出去了。

但交出去又怎麽樣？她這麽一點兒蚊子肉，不足以讓朝陽滿足。

1/3空間在禾悄悄的身邊打開，裂隙裏露出雪白的空間，一個個的NPC互相支撐著走出來，禾悄悄上前去幫忙。擡眼看見言景遙撐著渾身血跡的千鶴從空間裏邁出來。

“千鶴！”扶穩千鶴，禾悄悄讓肚兜對她釋放治療技能，拿出藥品塞入她的嘴裏。

血量漸漸恢覆，千鶴的意識清醒了一下，禾悄悄看著她的血條恢覆全滿，又迅速的降下到三分之一的地方。

“我不打算讓萱鶴再參加抵抗。朝陽吞噬君王，具有的能力比以前更強大，她不過是挨了一下，數據就已經被修改成了這樣。”沙雅完好無損地從空間裏走出，讓人帶千鶴回大殿休息。

“戰力原本就懸殊，萱鶴被改了數據，我們這邊很危險……”沙雅欲言又止，最後抿了抿唇，“我再試幾次，只要能聯結君王，喚醒AI的第二意識，這種局面就可以破解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聽到禾悄悄低悶地應聲，沙雅望了她許久，轉身去看NPC情況。

寬厚的手揉了揉腦袋，言景遙道：“相信我，所有人都不會出事的。”

“我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麽無力。”禾悄悄沮喪，“只能坐鎮後方，照顧玩家……還要大家保護。我哪裏是福神……分明是掃把星。”

千鶴遭受感染，戰力削弱的背後，她明白是什麽。

有千鶴在，抵抗尚能一戰，主力多少能相互分擔。可如今她被修改了基礎血量屬性，上戰場已經是不可能的了。

原有的一線平衡也會被打破。朝陽會更加來勢洶洶。

“不要這麽想。至少你是我的幸運女神。”言景遙把她抱進懷裏，“悄悄，我是不會讓他們把你交出去的……為了這個，我能粉身碎骨。”

禾悄悄蹙眉傾唇，才想說話，一個士兵突然奔來，呈上急報。

“主君——酆都被人族圍起來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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